我立时闷哼了一声:“报上名来。”
车子后座传来了一下呻吟声,我倏然转头,看到一个人,双手抱头,蜷缩在车厢后座上。
这人就是那个“怪人”,不久之前,才发出可怕的嘶叫声,夺门而出的那个。真想不到他会躲进了我的车子之中——要私自进入我的车子,并不是容易的事,因为我的车子有许多装置是为安全而设的,其中有些更是戈壁沙漠的精心杰作。这人居然能“如人无人之境”,也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。
不过,如今这位仁兄的情形,却不像是甚么奇才异能之人,只因为他不但身子缩成了一团,而且看得出,他正在微微发抖,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有十二分的恐惧,不会有这样的情状。
我沉声问:“你怎么啦?”
连问了三遍,才见他一面发着抖,一面抬起头来。
他抬起头来之后,并不用语言回答我的问题,却向我一阵挤眉弄眼又努嘴。
如果我和他稔熟,当然可以知道他这些表情是甚么意思,可是我和他根本不熟,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在闹些甚么玄虚。
我耐心地道:“有话请说。”
可是,这个人真怪得可以,他是真的“沉默寡言”,看他这时的情形,分明像是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,可是他还是努力想以表情来替代语言。
我看他几乎把脸上的肌肉全部扭曲了,样子既滑稽又可怜,我忽不住大喝一声:“你再不开口说话,没有人帮得了你!”
一喝之下,那人才张大了口,自他的口中,吐出了两个字来。
他可能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了,所以发出的声音,生硬无比,不过总算可以听得出,他说的两个字是:救命!
以他的情形来看,他叫出这两个字,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,我又问:“谁要害你?你遭到了甚么危险?”
那人现出害怕之极的神情,只见他身子发抖,摇着头,虽然张大了口,却只有如同蛙鸣也似的“咯咯”声,并没有话句吐出。
我看出,他这时不说话,绝不是因为“沉默寡言”,而是由于过度的恐惧。
我叹了一声:“你既然是原振侠的朋友,又躲进了我的车中,我保证你的安全。你先镇定一下,等回到了我家再说,可好?”
那人连连点头,神情似是骇然之至。
我发动车子,向前驶去,一路上,好几次想问他,极度的恐惧,是不是因蓝丝而来。但生怕他忽然发疯,妨碍驾车,所以忍住了没开口,只是随便找了一些话来说。
他对我的话,也没有反应,只是一直在发出“格格”声,那是由于恐惧而在他身子各部分自然而然所发出来的声响。
到了家,红绫和白素都不在。我打开车门,他却不肯下车,伸手向屋门指了一指,意思是要我先打开了屋子的门再说——我明白他的意思,是怕下车后还没有进屋,就发生危险。
若不是看他真的害怕成那样子,我真想一把把他出来。可是别看他吓得缩成了一团,门一打开之后,发生的事,大大出于意料之外。
我才一打开门,便有一股劲风掠过,眼前一花,人影闪动,那人已自车中,如一支箭一样,直射进屋,行动之快,就算是良辰美景,只怕也要自叹勿如。
由此可知这家伙实在不是普通人,也正由于此,情形更令人起疑。
我跟着进了屋,却不见那个人,正诧异间,屋门已被用力关上,原来他一进屋,就躲到了门背后,等我进来了,才用力关上了门。
从他这种行动来看,他并不是没有应付危急情形的经验。但令人疑惑的是,他真以为自己身处危险之中,可是我却一点地看不出来。
门关上之后,他背贴着墙站着,仍然一脸惊恐。我向他一摊手:“好了,到家了,你有甚么危险?”
那人眼珠溜动,四面看看,总算又开口说了两个字。我听了之后,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因为他说的还是那两个字:救命!
我伸出了双手:“我该怎么救你?”
他又抽搐着脸部的肌肉,可是半晌出不了声,我盯着他,等他说话。
过了好一会,他才道: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我真想兜心口狠狠踢他一脚,我的厌恶之心,一定已在脸上反应了出来,他身子缩了一下,样子可怜。
我闷哼一声:“谁要害你?”
那人嘴唇颤动,居然又发出了三四个音节来,可是我却听不明白。听起来,他像是在说一个人的名字。
我大声喝问:“你在说谁?是说蓝丝?”
我在“是说”和“蓝丝”之间,略顿了一顿,目的是要他听清楚我的话,因为我看出他的神智,不是很清醒。
此言一出,他发出了一下近乎绝望的呻吟声,身子软瘫下来,变得坐倒在地,双手抱住了头,不住地发抖。
这一来,其人害怕的是蓝丝,可以说是再无疑问之事了!我盯着他,再问:“你为甚么怕她?”
我不问蓝丝为甚么要害他,而问他为甚么要怕蓝丝,是我相信,蓝丝必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一个人。而且,这时,我也料到了一些眉目。
我料到,这人和蓝丝之间,若有——,必然和降头术有关。
也只有降头术中,会出现比死亡更可怕的情形,才会令人害怕成那样子。
那人仍不回答,身子却抖得更甚。
我问了几遍,不得要领,只好道:“你甚么也不说,只怕我也救不了你!”
那人一听,又发出了一声怪叫,竟然向前一扑,双手抱住了我的小腿,又哑着嗓子叫:“救命!救命!”
这一次,我当真忍无可忍了,抬脚向他便踢,同时喝斥:“似你这般模样,神仙也救他不得!”
那人仰起了头,声音发颤:“神仙救我不得,你能,卫先生,你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