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世界上最好的翠玉
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之前,那时候,我还很年轻,十分好动,有一些事情,分明不是自己能力所能做到的,却也去硬做,以致终于失败。如今要记述的这件事就是。
那是一个天气反常的初春。暖和得几乎和夏天一样,我和几个朋友约定,准备乘游艇到离我那时居住的城市的外岛去采集松树的树根,拣奇形怪状的回来作盆景,所以一早,我便已带走了工具,出了门口。我刚出门口,一辆极其华贵的贵族型的汽车,在我的身边停了下来。
那个穿制服的司机差点没将我撞死,但是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,只是瞪了我一眼,便下了车,打开了车门,一个穿着长袍,五十左右的绅士,拄着拐杖,走了出来。那绅士走了出来之后,拄着拐杖,站定了身子,抬头向上望了一眼。他望的正是我的屋子,而他的脸上,现出了一种不屑的神情来。
凭良心说,我住的房子,是上下两层的小花园洋房,那绝不算差的了,而他居然这样看不起,都在表明着他豪富的身份。他打开皮夹,拿出了一张名片来,道:“卫先生,是周先生,周知棠先生介绍我来见你的。”
我听到了周知棠的名字,精神不禁为之一振,他是我的一位父执,是我相当佩服的一个人。
我接过了名片,上面有着周知棠的几行字:“介绍熊勤鱼先生来见你,他有一件你一定有兴趣的事要烦你,希洽。”
我实在不喜欢这位熊勤鱼先生,但是他的名字,我却是如雷贯耳了。
他不但是这个城市的豪富,而且他的富名,还达数千里以外的许多城市。
熊勤鱼有着数不清的衔头,担任着数不清的职务,这样的一个人,为甚么要来找我呢?光是这一个问题,已足以引起我的兴趣了。
我立即放弃了去采集古松的念头,用钥匙打开了门:“熊先生,请进来。”
熊勤鱼跟着我走了进去,在客厅中坐下,坐了下来之后,他却又好一会不出声。我忍不住问道:“熊先生,究竟有何指教?”
熊勤鱼的神态,已不如刚才那样倨傲,他期期艾艾:“我……有一件事想麻烦阁下,但是……卫先生你却绝不能泄露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,而且也不能将这件事向任何人提起!”
我心中的不快又增加了几分:“你有甚么话要说,只管说好了!”
我相信熊勤鱼一生之中,从来也未曾受过这样不客气的诃责,他神色极之尴尬:“是……是……卫先生,我是想请你寻找一样失去了的东西。”
我不禁大失所望,因为我所期待的,是一件十分复杂,十分离奇的事情,唯有那样的事情,才能得到解决困难的无限乐趣。而熊勤鱼却只不过要我去寻找失物!
这种事情,我非但不会有兴趣,而且这种事找到我头上来,对我简直是一种侮辱!
我站了起来:“对不起,熊先生,我不能去帮你寻找失物,你找错人了,请你回去吧。”
熊勤鱼也站了起来,失声道:“可是我所谓失物,是一块稀世翠玉,十六年前,国际珠宝集团对它的估价,便已经达到二百万英镑。”我冷冷地道:“钱吓不倒我的,先生。”熊勤鱼道:“可是这是一块世界上最好的翡翠,自从有翡翠以来,没有一块比得上它!”
其实,熊勤鱼不必饶舌,我也知道这块翡翠的来历的。这的确是一块最好的翡翠——我没有见过它的实物,但是却见过它的图片和描写它的文字。
那块翡翠,熊家的上代是如何得来的,是一个谜。有的人说,熊家的上代曾跟左宗棠平定过西域,那块翡翠是从西域得来的。也有人说,那是熊家上代破了太平天国的天京,从天王府中搜出来的,更有人说,熊家的上代,原是和XX手下的一个跑腿的,在“跌倒和XX,吃饱咸丰”一事中,他趁乱在和XX府中偷出来的。
种种传说,不一而足,但似乎部无关宏旨,要紧的是,熊家在清朝时。便已声势显赫,家族之中,做过封疆大吏的有好几个人。
只不过那时,熊家的人绝不透露珍藏着这样的一块翠玉,因为说不定皇帝老爷一个高兴,要“查看”一下,那就麻烦了。
一直到了民国初年,熊家已迁往上海,在一次法国公使的招待会上,当时熊家的家长——也就是熊勤鱼的父亲。大概喝多了几杯,要不然就是与会的法国女子太迷人,他竟透露了这翠玉的秘密。
于是,这块奇异而价值连城的翡翠,才开始为世人所知,但是前后见过这块翡翠的人,却也只不过七八个,最后见到的是一个美国流氓,这个流氓就在中国,凭藉着洋人的身份,招摇撞骗,地位混得极高,他在看到那块翡翠的时候,用间谍用的照相机拍下了一张照片,并且写了一篇十分详细的文章,介绍这块翡翠。
根据这篇文章的记载,这块翡翠是真正的“透水绿”,也就是说,通体是不深不淡的翠绿色,高三点六五公分,宽七公分,长十七点三公分,是长方形的一块。当时,国际珠宝集团的估价是二百万英镑。
那是当时的价格,如今,这样的翡翠十分稀少,而需求甚多,一只椭圆形的戒指面,往往便可以值到三四万英镑,试想,这么大的一块,可以剖成多少戒指面,它该值多少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