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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刺,是双方在一上一下交错而过时刺出的,树枝刺进了“土丘”之中,红绫的身子,已和“土丘”交错而过,只见“土丘”底下,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来,抓住了树枝,可是才一抓住,立刻又松开。
  刹那之间,手缩了回去,“土丘”和红绫也已分开,双双落地。
  红绫才一落地,用树枝在地上一点,人已倒翻了过来,一面大叫道:“我看到你了。”
  那“土丘”在一落地之后,却又向上疾弹了起来,速度快绝,弹起落下,已在十公尺开外,再一落地,再弹起,又远了十公尺,到这时候,红绫才能蓄势起步去追,自然是追不上了。
  白素忙叫:“不必追,够了。”
  那时,我和白素,都从那大树后走了出来,由于刚才发生的事,太惊心动魄,所以我一时之间,也顾不得防范山洞中的“半自动步XX”了。
  那时,“土丘”早已看不见了,红绫叫着:“我看到了那人,真是一个人,藏在那个罩子里。”
  她把那个空心的“土丘”称为“罩子”,倒也适合。我不知道那“土丘”是用甚么材料制成的,就算它很轻,要带着它而可以移动得如此之快,若不是亲眼所见,由他人来转述,也不易相信。
  而且,人要作那样高速的行动,身体四肢,都需要大幅度的摆动,那“土丘”的大小,至多只能够便藏在其中的人弯着身子,他是如何能在身子蟋缩的情形下作高速运动的,当真难以想像之至。
  我一面想着,一面又惊告:“小心。躲回大树后面去。”
  白素摇头:“没有必要,山洞中没有人,不会有危险。”
  我呆了一呆,白素补充:“刚才那人,已替我们去探察过了。”
 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,我立即明白了她的全部推想,也明白她何以会要红绫把那“土丘”拦下来了。
  白素的推断是:那藏在“土丘”中的人,一直近距离跟着我们,我们找不到他,他行动诡秘,可是却没有恶意,因为这几天来,我们并没有遭到任何暗算。
  由于那人离我们近,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,他都知道,甚至于我们所说的话,他也可以听到(真可恶),他完全知道我们要做甚么。
  白素的推断,更进一步认为,这人不但没有恶意,而且对我们有好意——当我们为难,不知该如何去决定持半自动步XX的人是不是在山洞中时,他不惜暴露自己,冲进山洞去,再掠出来,向我们表示山洞中没有人。
  白素的推断虽然有点怪,但一切事实的发展,又确然如此。那人一伸手,已抓住了红绫刺出的树枝,可是立刻又松手,并没有把树枝夺过去,也没有为难红绫,可知他绝无恶意。
  这当真是怪之极矣,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苗疆和我们在一起,这一下“吓”走了他,他还会不会再出现?
  红绫现出沮丧的神情:“我没有把那人拦住。”
  白素道:“你已看清确是一个人,已经很成功了。”
  红绫高兴起来:“那人的……手好可怕。”
  那人是甚么样子的,我还没有问,红绫先说他的手“可怕”——这一点,我也有同感,在他伸手抓住那树枝时,我和白素,都见过那人的手。
  红绫说那手“可怕”,确然如此。若不是有五只手指,又曾见那五只手指灵活地抓住了树枝的尖端,再松开,我很难想像那是一只人手。因为在那只手的手背上,全是各种各样伤痕结成的疤,有的可能还是疤上加疤,所以犹如生满了瘤。
  而且,肤色黝黑,五只手指又粗又短,好像,一样长短,古怪之至。
  红绫自己的手,自然也不是属于细滑白腻的那一种,而是粗糙巨大,可是比起那只手来,却好得多了。
  那只手在一伸一缩之间,给我的印象也十分深刻——我倒不是感到它可怕,而是第一时间想到,只有这样的手,才能在崇山峻岭之上对付豺狼虎豹,才能在原始森林之中对付毒蛇猛兽,那人的行动如此之快,如果是轻功的话,那么如此丑陋的一只手,也有可能是甚么奇门武术的结果。
  一想到这一点,我心中陡然一动,抬头向白素望去,没头没脑地问了句:“你看这人练的是甚么掌法?”
  别人或许会不懂我这样问是甚么意思,白素自然懂,她立即道:“像是铁砂掌一类,或许是蓝砂掌、红砂掌,那是经过苦练的结果。”
  我叹了一声:“这种武术,在练的时候,身体要经历可怕的痛苦,真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去练这种功夫。”
  白素闲闲地道:“或许练的人,正想藉身体上的痛苦,去减轻心灵上的痛苦。”
  白素的话,才一入耳,我陡然之间,发出了一下怪叫声,整个人直跳了起来。
  自从我问了那个问题之后,我和白素之间的对话,红绫就不是很明白,她只是睁大了眼,望望我,又望望白素。她再也想不到,我和白素好端端地在说着话,忽然之间,我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。她竟然也跟着我大叫了一声,也跳了起来。
  我反手握住了红绫的手,示意她没有事,要她别吃惊,一面我指住了白素,张大了口,却发不出声音来。白素很肯定地点头:“是他。”
  白素一说了那句话,我就想到了何先达。
  何先达在酒后冒犯了陈二小姐之后,第二天陈二小姐失踪,自此他就由于内疚,后悔而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之中。他精神上由于自责而感受到的苦痛,相信在现代人之中,很少有这样的例子了。
  何先达出身哥老会——这一点很重要,江湖帮会很重义气,侵犯朋友或上司或弟兄的女眷,那是十恶不赦的死罪,脑袋落地之后,还要为人不齿。而陈二小姐是何先达上司三堂主的夫人——虽然三堂主已经过了世,但是名分还在的。
  自然,如此深切的自责,和何先达这个人的性格,也有很大的关系。可以想像,他心中一直对陈二小姐仰慕之至,但也一直把自己的感情,深深埋在心底。若是没有那一夜的狂乱,他毫无疑问,可以为陈二小姐做任何事。在他的心目中,陈二小姐如天仙,他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她。一切都是纯洁和美好的。
  可是一夜之间,却改变了一切——他犯了这样的错误,而且再也无法补救。
  在那种情形下,对何先达这个人来说,身体上的任何痛苦,都绝算不上甚么了。
  白素自然是早已料到了在那空心土丘之中的人是何先达,所以才那样说的。
  这其间包括的事情,复杂无比,有些红绫明白,有些红绫不明白,她拉着我的手问:“是谁?妈说那人是谁?”
  我吸了一口气:“估计是……蓝丝的爸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