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振侠难过得喉头哽咽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双手紧紧地握着拳。
宋维道:“给我一只瓶子,我不能一直这样握着它!”
原振侠不理会他,宋维愤然拾起一只瓶子来,用牙咬开盖子,把瓶中的药丸全倒了出来,然后把那条蛇塞进去,盖上了盖子,才吁了一口气。
原振侠站起来:“把那东西给我,我要带回去化验研究!”
宋维陡然一闪身:“不行,这东西对我比你更有用,我不会给你!”
原振侠闷哼一声,一方面由于伤感,一方面由于厌恶,他没有再坚持,只是转过身去,怔怔地望着青龙的尸体,俯身把他的眼皮拉了下来。
宋维冷冷地道:“不想他的尸体喂狗,就得在离去之前把他埋掉!”
接着,他又冷笑了一声:“你是一个医生,我以为医生和军人一样,是见惯了死人的!”
原振侠道:“他是朋友!”
宋维继续冷笑:“朋友也好,敌人也好,死了的,就全是死人!”
原振侠难过地自语:“不知道他有什么亲人?”
当原振侠在这样自己问自己之际,他心中实在是伤感之极!
青龙是他通过了黄绢的关系认识的,而如果不是他决定了要到曼谷来,青龙也根本不会来到这里,丧生在毒蛇之口。青龙的死,和他有极直接的关系!
宋维在一边,语调仍是十分冷漠:“你别难过了,要到这里来,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。看起来,他得不到秀珍,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,死了也没有什么!”
当他讲那几句话的时候,声音干涩之极,显然说的是别人,但道的却是他自己的心境。
原振侠没有理会他,自背囊之中取出了一条薄薄的小毯子,把青龙的尸体裹了起来,折下了一根树枝,然后在地上掘起来。土地虽然不是十分坚硬,但是树枝却显然不是挖掘泥土的工具,掘了一会,只掘出了一个浅坑,已经累得他满头大汗。
就在这时,宋维走了过来,手中拿着两件工具,是他新做成的。那是用一根粗大的竹子对半剖开,一端削得相当尖锐,就像是一柄利铲一样。他递给了原振侠一柄,原振侠一言不发,接了过来。
两人一起动手,工具又比较称手,不必多久,就掘好了一个可以放下尸体的坑。两人一个抬头,一个抬脚,把青龙的尸体放进了坑中,又把掘出来的土填了下去。
填好之后,原振侠想把那对剖开的竹子,插在地上,作一个标志。宋维摇头道:“不必了,在这一大片土地上,不知死了多少人,没有人会来凭吊死人的。有了记号,反倒会使人把他掘出来!”
原振侠只好苦笑着,拋开了竹片。宋维拉过了一些枯草,盖在掘过的新土之上,抹了抹汗,道:“我看很快就会有大雷雨,你要在这里淋雨,还是到前面去,找一个避雨的地方?”
经宋维一提,原振侠才注意到,天色浓黑得可怕,而他在挖掘土坑之际,会流那么多汗,也是由于天气十分郁闷所致。而天际也不时有闪电传来,看来非找个避雨的地方不可了。
他默默地把地上的东西又收拾进背包之中,在青龙的坟前,又站了片刻,叹了几口气,转头向宋维望去。宋维冷冷地道:“在这样的环境之中,只剩下了你和我两个人,想不到吧!”
原振侠听了,只好苦笑。
他自然早已设想过身在柬埔寨时的种种困境,但是确实未曾想到过,自己竟然会和宋维在一起!虽然比起青龙来,宋维是更好的向导,但是宋维这个人,却是原振侠绝不愿与之相处的。所以,他一听到宋维这样说,就下意识地偏过头去。
宋维冷笑了一声:“你可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,但是我还是要再去见杰西一次!”
原振侠没好气地问:“为什么?”
宋维抬头向天,这时,恰好有一道闪电疾打下来,映在他的脸上。令原振侠惊讶的是,他脸上神情之茫然,是前所未见的。
过了半晌,他才道:“为什么?我也……不知道。我活着,除了思念秀珍之外,没有任何别的事可做。一个人思念……多么无聊,不如我去找杰西,或许是为了可以和他一起,有一个共同的话题?”
原振侠不理会他,大踏步向前走去,宋维跟在原振侠的身边,却滔滔不绝地,向原振侠讲起有关他和秀珍在一起的一切来。原振侠在开始时,好几次喝阻他,可是宋维却全然不理,自顾自讲下去。
到后来,原振侠也不禁听出了神。宋维的叙述能力十分强,讲得又不厌其详,有时(大多数时)他的叙述,在有关秀珍的时候,简直粗鄙得令人吃惊,可是听来却也相当动人。
他真的对这个他所怀念的女人思恋异常,就这样讲着,似乎也可以使他感到极度的满足。原振侠是医生,自然可以知道,宋维的心理状态极不正常。这种不正常的心理状态发展下去,可以导致极可怕的行为,例如把他所爱的女人杀死,然后把尸体秘密藏起来之类。这种事,在记载上不是没有发生过。
在不到半小时之后,闪电更频密,雷声隆隆。宋维停止了讲述,加快脚步,原振侠不由自主地跟着他,不一会,进了一个小山洞之中。
他们才一进入小山洞不久,雷声更急,雨哗哗地直淋下来。雨势之大,真是惊人,自小山洞口看出去,每次闪电一亮,分外耀目。地上的积水,像是有无数条小银蛇在乱窜一样,而远处传来的水声,更是震耳欲聋。
宋维却全然不顾雨的大小,在黑暗的山洞之中,他仍然不断讲述着他和秀珍之间的事,而且不断重复着:“这个女人是我的,要是得不到她,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给我也没有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