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出了没有多远,就听得身后,传来了一下又一下的“托托”声,一时之间,很难设想那是什么声响,听起来很有规律,而且声响在移动着。
罗开这时走得相当慢,那再向前移动的“托托”声,很快就接近了他。罗开略让开了一些,就看到了一个装有木脚的独脚人,正向前走来。
看到这样的独脚人,罗开真有时光倒流之感。现代的义肢制造和使用,已到了几可乱真的地步,哪里还会有人使用这种古老的木脚?
那只有在“金银岛”之类的小说电影中,才可以看到有这样的木头独脚人!
罗开打量了一下那个人,那人看来六十上下年纪,而且显然生活极度潦倒,长衫破烂。在这一区中,竟见到这样的人,也是罕见的现象。
罗开已经决定,如果那独脚流浪汉向他开口求助的话,他一定要帮助那独脚人一下。
果然,那独脚人来到了罗开的面前,停了下来,有点难以启齿的道:“先生,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?”
罗开扬了扬眉,那独脚人指着一栋相当大的房子,又扬了扬手,这时,罗开才注意到,他的手中,提着一只方型的木盒子。
独脚人指的那栋房子,离罗开的房子不是很远,不过罗开和邻居并无往来,他也不知道那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,而独脚人还未曾开口讲话,他自然不知道他要求帮助些什么忙。
那独脚人的神情看来,相当诡异,又想了片刻,几番欲言又止。
第六部 重金购买骷髅头
罗开看到独脚人这样的神情,忍不住叹了一口气:“朋友,看来你可供浪费的时间不会太多,有什么话,请尽快说吧!”
那独脚人这才十分不好意思,又指了那屋子一下:“我有点东西,要卖给那屋子的主人,但是……我这样子,屋子的警卫,不会让我接近,先生,你是不是能帮我……去一下?”
罗开笑了起来,摇着头:“什么东西,卖给我吧!”他一面说,一面指了指对方手中的木盒。
独脚人摇头:“先生,你对这东西是不会有兴趣的,只有洪保伯爵这样的怪人,才会有兴趣。”
一听到了“洪保伯爵”,罗开就“啊”的一声。像罗开这样出众的人物,记忆过人,脑中所储存的记忆,自然也惊人丰富,也就是说,必须要有丰富的知识,才能适应他的冒险生涯!他当时记起洪保伯爵是何许人,也知道只有洪保伯爵感兴趣的是什么东西:动物之中,灵长类动物,包括人类在内的头骨!
罗开不想和这一个看来像是流浪汉一样的人,多纠缠下去,他自然不会答应对方的要求,拿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猴子的头盖骨,去向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,而且又明显有着古怪脾气的人去兜售。
所以他采取了最简单的办法,道:“你可以先卖给我,等我有机会的时候,再转售给他!”
那独脚人想了一下:“也好!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把手中的那只方木盒,举了起来,神情像是很不舍得,同时道:“洪保伯爵会愿意花一万瑞士法郎购买它,你付我八千好了!”
罗开怔了一怔,八千或一万瑞士法郎,对他来说,自然是微不足道的数目,可是在他打算至多只花上一百法郎的时候,陡然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数字,自然不免愕然:“八千?你那木盒中是什么东西的头骨?”
那独脚人道:“一个人头骨。”
罗开已准备转身走开去,这个独脚人的神经可能有问题,他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?一个人的骷髅,值一万瑞士法郎,那是难以设想的事,他便作了一个手势,已经转过身去。
可是那独脚人的动作,却十分敏捷,一下子来到了他的身前,急急地道:“先生,这不是普通的骷髅,绝不是。”
罗开看他那焦急的样子,也只好停下来盯着他,那独脚人一面说,一面已经把那只方形木盒的盖子,打了开来,向着罗开。
罗开就着湖边路灯的灯光,向盒子中看去,那外表十分残旧简陋的木盒中,居然有着白色缎子的衬里,看来还蛮华贵。
在白缎子衬垫上,是一个骷髅,毫无疑问,那是人的骷髅,任何人,就算未曾真见过人的骷髅的,也必然见过模型或图片,何况是罗开,自然一看就可以认出来,但罗开却一点也看不出那骷髅有什么特异之处。
罗开闷哼了一声,独脚人神情十分失望:“你看不出来,是不是?先生,因为你不是专家。洪保伯爵是一看就可以知道它的特别之处的,我想,一万法郎,是他的最低出价,如果你能干一点,他会出更多……”
对于喋喋不休,罗开一直不耐烦,这时他一挥手:“那你就自己去卖给他吧!”
独脚人呆了一呆,长叹了一声,合上盒盖,双手抱着木盒,靠着电灯柱,慢慢坐了下来。罗开走开了几步,回头向他看了一眼。
人生,有时就是这样的,一剎那之间的一个无意识的动作,或是剎那之间的一个念头,全然是不经意的,在当时看来,只是小之又小的一桩小事,但是却有可能因之引发一件大事,有时,引发的大事,甚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!
罗开这时的情形就是那样,若他是一直向前走去,根本不回头看那人一眼,自然以后的事情,也就不会发生。可是他却回头看了一下,当时,那全然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,也没有什么目的。
他看到,那独脚人坐着,把下颔扺在那个方木盒上,脸上现出一种极其愁苦的神情来,那种深切之极的愁苦,简直非任何字眼所能形容,令得一看到这种神情的人,都不免为之震栗,心中不期而然地想:“这个人究竟为什么那样愁苦?”
罗开并不是一个慈善家,他主张,任何人都应该用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代价,不主张无条件地去帮助别人。可是这一剎间,他想到:不过是八千瑞士法郎而已,就让这满面愁苦的流浪汉快乐一下,又有何不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