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维无法和那股大力相抗,他的身子,陡地向下坠来,“扑”地一声,几乎整个人都陷进积雪之中,再接着,背上突然一紧,他可以感觉到,有什么东西,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背心,再接着,他整个人离开了雪坑,离开了积雪,雪团成百上千地打向他的脸上,令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当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之际,有一点他倒是可以感到的,那就是他的身子已经悬空了。
他被大鹰抓了起来。
等到金维勉力定下了神,身子四围的旋转的劲风,也不再令得他无法呼吸之际,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。他的确被那头大鹰抓了起来,而且,在那么短的时间中,大鹰已经飞得很高,他刚才和大鹰搏斗的那个山头,已经完全在眼底之下了,向前望去,一个接一个山头,银白色的山峰,连绵不绝。
金维抬头向上看去,可以看到大鹰横展的双翅,和大鹰的腹际,大鹰的一只爪,抓在他的皮背心上,另一只爪,还抓住了他的那柄猎刀。
金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将那柄猎刀夺了过来,他立时伸出手去,抓住了刀柄。
他才一握住了刀柄,大鹰的爪就松了一松,使得他能够轻而易举,就将那柄锋利的猎刀,抓到了手中。
当猎刀到了他手中之际,金维不禁苦笑了起来。
自然,他可以在这时,轻而易举,一刀戮进大鹰的胸口,而大鹰受了这一刺之后,也一定非死不可,可是对他来说,有什么好处呢?这时候,离下面的山头,至少有一千尺,唯一的结果就是,他在一千尺的高空,直摔下去。
高空的风很劲很冷,金维的脸上就像有小刀在刮着一样,他没有再想什么,只是缓缓地将猎刀插进了腰际的皮鞘之中。
同时,他又用小心的动作,将系住皮背心的带子,扭得紧了一些。
大鹰抓住了他的皮背心,要是带子松了,那么他就会摔下去。就在这时候,大鹰像是知道他在不放心一样,另一只爪伸了过来,抓住了他的皮裤。
如果浊风那么劲,使得他根本无法笑出来的话,他一定会大笑起来了。
他,金维,谁都知道他的身手,最矫捷最为最勇敢的猎人,这时却像是一只小鸡一样,被大鹰抓着,在高空飞行,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。
大鹰在继续向前飞着,金维的心中,也渐渐镇定了下来,他第一次想到了一点:这头恶鹰对他,可能并不存在什么恶意。
当他一想到这一点之后,他更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。
照理说,羊鹰和一切在地下行走的动物,不论是四只脚行走的,或是两只脚行走的,都是世仇,地上的动物或者和大鹰没有什么仇恨,但是大鹰却非要将之擒杀不可,因为他是大鹰维持生命的食物的唯一来源,可是,这头大鹰的大不寻常,它在夜间飞翔,更奇在它自第一击开始,就一直放弃了很多早就可以将他抓死的机会,好像它的目的,只是带着他飞,而不伤害他。
当然,金维也想到,可能这头大鹰的鹰巢之中,有着饥饿的,嗜吃活的食物的小鹰在,但是这种推测,无论如何是匪夷所思的,鹰就是鹰,没有鹰会拣饮择食的,然而,金维也不敢再轻视鹰了,眼前这头鹰,不就是如此之特殊么?
金维觉得,自己应该试探一下那头大鹰的意向了。
首先,他觉得自己这样被大鹰抓着来飞,十分不是味道,至少应该变成他抓住大鹰,那样,双方之间的地位,才会平等一点。
他打定了主意,慢慢转着身子,反伸过于去,抓住了大鹰爪上的一节腿,腿粗糙得很,而他的手指,又冻得很僵硬,简直没有法子可以将之握得紧。可是金维还是咬紧牙关,尽自己的一切力量,紧紧拉住了鹰脚。
他感到,他必需表现一点自己的力量,尤其是那头鹰真的没有恶意的话,他更需要表现自己的力量和勇气,鹰是那样的高做的动物,它绝不会看得起一个由得它抓了来飞行的人。
金维的右手,终于紧紧抓住了鹰脚,他的身子,已经半转过来,可是他的左手,却无法再碰到鹰脚了,而要凭一只手,支持自己的体重,那是没有可能的。
金维踌躇了一下,大鹰抓住他背心的爪,忽然松了开来,金维连忙转过身,左手也抓住了鹰脚,手指渐渐收紧,同时急速地喘着气。
当他的双手一起抓住鹰脚之际,大鹰另一只抓住他衣裤的爪,也松了开来,金维的双手,顺着大鹰的脚杆,猛地向下一滑。
那向下一滑,只不过滑了半尺左右,可是金维的心,却向下陡地沉了不知多少,他觉得手心一阵剧痛,大鹰粗糙的腿脚皮肤,一定将他的手心割破了很多,可是金维还是咬紧了牙关,他的手指,冻得几乎完全不听他的指挥,他要用最大的毅力,才能将鹰脚抓紧,使他自己的身子,吊在空中。
他也感到,自己这样做,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,在一头大鹰面前,不顾粉身碎骨的危险,来表现自己的毅力和勇敢,是愚蠢了一点。
但是金维却仍然不改变自己的主意,他忍受着最大的困苦,只求证明一个事实,他不是被大鹰抓了来,而是大鹰带着他来的。
这看来仍然是很愚蠢的事,对于一个勇敢的,有人格的人来说,这种在聪明人眼中极其愚蠢的事,却又极其重要。
掌心的刺痛,痛人心腑,手背的关节在格格作响,手背像是在不断伸长,伸到了和全身完全脱离关系的地步。
但是金维自己可以看得到,他的身子能悬在空中,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手臂。
大鹰好象越飞越高,金维咬得牙齿格格作响,忽然之间,在月色之下,他看到了一座高崖。
那座高崖耸立在群山之下,迎着大鹰飞去的那一面,崖下的积雪并不多,露出着黑褐色的,巍峨的山石,每一块石头,看来全像是铁块一样。